艮了

我降落至写作。@艮了。(lof原号同名,旧文在原号)

热鸡腿的间隙。

我只是想趁在热鸡翅的间隔里写下我今日外出的两个宝贵感受。

(虽然我知道没等我写完鸡翅就热好了,果然我刚开始打一句鸡翅就热完了,现在只好把它们放在一边,先写完再吃吧。)

第一个,今天复习了一部分生物,刚刚好抵着digestive system那里,我看到时间已近傍晚七点,回去还需要时间,再加上手脚都尽数冰凉,尤其是脚,几乎就是结冻的冰块了,于是就欣然的从D&G ice cream店里的木板凳上站起来,推开门走进了十一月初,英国傍晚六点的夜色里。

空气特别冰,再加上右手因为拿着手机——手机上的耳机线的插头终于在我长达半年来的持续“折磨”下变得有些松动了起来,只要稍一移动,手机app里播放的音乐就会停止。为了还能听音乐,就只用屈就我可怜的手牢牢握住手机,尽量相比起将手机放在羽绒服的口袋里减少震动。

反正手就是露在外面了。这样的天还露在外面,手就更冷。而既然右手已经露在外面,又要强硬的把左手塞进有些过高的羽绒服,对我而言就总显的有些不协调的滑稽,于是就做罢,只是两只手都浪再空中,被冷空气一阵阵的侵袭。

走出门来,明明才六点,街已经空了一半,明明也算在市中心,走了几米却只有几个人还在街上晃动,身旁的店铺早已一个个锁紧大门。吓得我又打开手机确认了一遍,只是六点四十多。

耳机里播放着《everything black》我就在这样黑暗的牛津市中心的坡道上走。路过了流浪汉,商店里的白炽灯光,车站的塑料顶棚。人们穿着长款或者短款的深色羽绒服朝我迎面走过来。我时不时注视着脚下的凹坑,挑着比较平坦的地方落脚我才穿两次黑色绑带新鞋。身体却又不由自主的感受着脚下石块或石板给我带来的坚硬触感。凹凸不平感,身体失衡感。就这样在牛津的中心走着。

就这样穿过了步行街的十字路口,看着一个黑衣长裙加靴子的微胖女士蹬着银白色的大轱辘自行车从我面前飞去。花坛旁的地上有常年洗不干净的污渍。

继续向前,我路过了麦当劳。

就是那样一刹那的瞬间,在麦当劳里总给人感觉带点暖黄的白色灯光携着床边人的倒影落在我脚下的石砖上,它黄色的广告,和橙色或者一点小绿的熟悉配色。我几乎没有回头就知道那是麦当劳,而我正在路过它。

一瞬间,今年四五月的记忆赫然闯入心头。

掐着宵禁的时间,大概是周末,和那个卷发泡面头的女孩子跑出去,奔到麦当劳里,只是为了在深夜十一点,卖一个麦当劳加了巧克力棒的甜筒。

我们比着肩,疯狂跑在几个人的大街上,穿过了永远有灯光和穿着白色睡衣的模特的white house,划过那个时候看起来,会永远都贴着“we‘re moving”标签的早年的primark的店面。我还依稀记得那个店面上贴了一张大大的广告图片,淡绿色的底面上,一个褐色皮肤的卷发女孩拿着一件新的衣服,笑得很开心。

那些永远脏脏的木条凳子,westgate前永远有鸽子等待的小塔和凳子。施华洛世奇爱心的展台上的经典黑天鹅项链。

我们快速的划过所有的它们,那些美丽的它们。

我们疯狂奔跑的倒影穿过一片片黑暗中的展台,那些模特,华丽的手表珠宝,袖珍的贺礼,打折的药品和书包,我们快速的划过它们,像是短暂离开了烦恼的鸽子,像是这个城市上空的鸽子。

直到降落在了麦当劳白色的,总给人感觉带点暖色调的灯光下,我们俩站在机器前,叽叽喳喳的开始选一个一磅多的冰激凌。

走出来的时候,我们边吃着,一边笑着走回去。走回到宿舍去,用门卡开门后,冲上二楼。脚下是灰色的地毯,头上是黄色的灯光。在胖胖的又可爱的黑人女士的注视下,慌忙地签字,又互相调笑着说还好刚好抵着宵禁赶回来。

冰冷的春天的牛津。大风啊,灯光啊,夜晚啊。

那些美丽的时刻。

我突然觉得,当我在那些时刻中,我从来没有觉得它们那样那样该死的美丽过。

那简陋的,香甜的冰淇凌,那些白痴一样的笑容,少年人在街道上飞驰啊。我目送着她们的背影。飞驰过我的身侧。我从来从来没有这么这么的觉得,它们是多么该死的美丽动人。

“我特别怀念那种感觉。风吹在脸上。也许你还活着,根本没把这当回事。但我真的很想那种感觉。”

但那个时候的我永远也不会这么觉得。

那个时候,包围在我身边的是孤独,寂寞,外国寒冷的季节,第二天学校的课,英语,那个女孩子上一句说了什么,我下一句该怎么回她。

那个时候我是那么的迷茫,和难过。

我感觉我被困在了市中心,被困在了那个步行街的十字路口,面对着cover market的学校里。小小的区域是那么局限,我每天面对着同一种景色醒来。

我从来不觉得它们迷人过。

就和如今一样。

我对自己抱怨,对环境抱怨,不断地感受到心理上的劳累,不断露出难言的笑容。我觉得好局限,非常局限。渴望着新的环境,渴望新的去处。

就在那种折磨一样的循环中,我离开那里了。

我到了所谓的新环境了,然后开始重复故事永无止境的循环。

一个我永远不会珍惜,看看,睁开眼睛看看当下时间的循环。

在目睹那样美丽,而终究失去的美丽中。我突然觉得我浪费了好多时间。那样自由的六个月,六个月,可以做非常多现在无法做到,但曾经明明可以的事情。

但我都没有做。

我一遍遍祈祷着明天,等待着明天会是正确上路的日子,明天会是一个新的开始,就好像一个傻姑娘在等待那经年妄想的白马王子,等着别人来救我。

我都怀疑,这十多年的等待里,我是不是妄想太多,已经无法自制从而走火入魔?

我的时间,我的十六岁,它分明这么这么的宝贵,我可以去做那么多美丽的事情,我可以现在就去做,我可以现在就着手,我为什么要等到明天?

为什么?我为什么要浪费它?我为什么还要抱怨它?

这是十六岁的秋天啊,我人生中永远也不会有第二个十六岁的秋天!我抓不住时间,一转眼我就可以像我已经失去的一年那样,失去我的二十岁,再一转眼,我已然卧倒在床榻。

那么多美丽的事情从我手里跑了。

一转眼,那个十六岁,长头发的女孩子从我现在站着的地方——麦当劳门口白色灯光中有空调暖风的地方,穿过我的身体跑走了,而我无法拦下她,告诉她珍惜时间啊,看看书啊,写写什么吧。你才十六岁啊!新学校很难,你有大把的时间,去学,去实践,不要浪费了。跑起来吧。


我为什么要放弃我的时间?


想通这样的东西,那样的一瞬间,我突然特别开心,觉得生活太精彩了,我的人生全部都是意义,各种各样的意义都等着去完成。于是踩着我的新的黑色带点毛质表面的皮鞋,随着耳边的音乐蹦跳的走在街上。

我跟着音乐唱起来:“wake up,wake up!”

我可以看书,写作,画画,去所有地方,我可以去做义工,打工,去参加博物馆的志愿者活动,我还能上大学,我还有时间看心理学的书。

我的人生可以在任何下一秒失去,我可以一下子失去呼吸。

但在那之前,我还有那么多东西都可以做!

这么想着,我走到等车的地方,看见对面谈恋爱的情侣一边一步步的走着,一边划着拳,谁赢了就多走一步。他们身边是magdalen street上拥有的一小片绿地。女孩子穿着墨绿色,带毛毛帽子的羽绒服,男孩子穿着黑色长到膝盖的羽绒服,光腿,踩着厚厚气垫的运动鞋。女孩子赢了,大笑,灰色沥青的路面上,倒映着远处的微弱然车灯,两个人快速的拉着手跑过了街。

我看着他们快速远离我淹没在人群中时,男生黑色羽绒服的背面还有白色的字母。

公交车来了,但是并不是适合我购买的天票的那个公司,偏身让开时,旁边等车的黑发男士绅士的让我先上。我笑着摆了摆手。

这些所有的事情,这些细节都让我觉得好高兴。难以言明的兴奋着,像是豁然开朗,像是村上春树听见棒球场上,接球一刻,那震颤的回响时,他乍然心觉其实自己可以写小说的那一刻。精神发出舒服的谓叹。

太宝贵了,去多做点值得的,能够记住的事情吧。我不断告诉自己。

别等待明天了。

【这一段也可以说是写给日后的自己,因为我知道在日常生活中,这种直视自己的过去,并于某一刻从中大彻大悟的机会是非常少数的。人类太过目光短浅且健忘,我能预言在我接下来的生活中包围我的依旧是长久的寂寞和异乡的孤独。(也有自己喜欢独处的性格作祟。)而一旦孤独和无聊,人们就会浪费和拖延,这绝对无法避免。

但即便是在日常生活中感觉不到这种“宝贵”,那怕是在疲惫劳累迷茫时,我也希望自己哪怕是像念口号那样,也要把这个道理坚持下去。

所以请一遍遍重读这篇文章,一遍遍告诉自己生活特别宝贵,我下一刻很可能就没有时间了,认准你最看重的事情,认准你必须做的事情。不要拖延不要拖延不要拖延!现在就去做!别等着明天!

别等着明天!】


【别等着明天!】


第二件事,是从公交车上下来,几乎快要走到宿舍门口的时候。我从马路的对面穿过来,走的是两个黄色路牌围起来供行人择机通过,而不是根据红绿灯行走的那一条路。

在脚踏上宿舍这边这条路的一刻。我豁然觉得空气中的寒冷变得和方才在城市里的那种兴奋不一样了。还是冷,但是特别像……隔着耳机里的音乐,我突然听见一声声不远不近的地方传来的轰鸣。

因为昨天周六傍晚去看了firework,我脑中掠过的第一反应——像是谁家在放炮。

但是抬眼时没有看见烟花。可能是在更远的地方,烟花被面前的屋檐挡住。也可能是别的声音。但是就在那样一声声的轰鸣中往前走,鼻子里又是那样的冷空气,街边没有行人,但因为偶尔的车光所以也不觉得太寂寥。

一个我应该绝对不会略上心头的词语,像是片刻的错觉,和炮声一起炸响在我耳边。

“故乡。”

那一瞬间,我几乎错觉的,几乎以为那是故乡的夜晚。

我不在英国,而是中国十二点的大街上,已经是深冬,却下不来雪。快过年了,谁家在远处放炮。身边的建筑太高,遮住了烟花,于是我只是趁着那样的炮声,我一脚一脚的埋头迎着风向前走。

心中不冷,因为知道放炮就是要过年了。我赶着朝家去。

真的,就那样的一瞬间,我也是埋着头,在夜色中看着鞋走。我真的以为我在故乡。

可能有一秒钟的错乱吧,我抬头茫然四顾。迎面白色的车灯亮成一片,照亮了路面和街道低矮的沿。像是闪电落下来突然辟开了我脑中的混沌,我像被冷水淋头那样醒了过来。英国低矮的建筑,路边的树荫,连道路的规划都是和中国决然不同的。

小的,低矮的。因为没有那么庞大的人口。古典的。决然不同的。

这不是故乡。我几乎立马否定了自己。

但真的就那么一瞬间,非常混乱——我都不知道那样惊异的错觉是来自于哪里,是和某一个我已经没有明确印象的记忆碎片重合了么?是哪一个冬天的夜晚。中国,或者说故乡,在我的记忆里已经好多年没有在新年出现过了炮声了。

到底是哪一瞬间呢。

那熟悉的炮声。


当时我走在街上,经历这些,我脑子里是比较高兴的想着,我大概终于在那炮声中,和英国文化中的某一点,得到了来自我血液文化的和鸣。那是一个节点,一个来自直觉的结点,继我明白时间的可贵后,我有一丝融入了这个国家的某种东西的瞬间。我和这个国家的区间不再是一条分明的界限,而是有百万分之一的精神丝缕小心翼翼的和这个国家的文化,还是它底蕴一样的东西,接触,连接了起来。

所以我是很高兴的。


但是当我如今开始记录回顾这一片段,我突然,或许可以说是更为浅显层面的,感觉到了一个异乡人的苦闷。关于故乡的这个概念,在平常生活中,相较于我的同学,似乎并不在我身上强烈的体现,我几乎很少想到故乡。几乎可以说有点冷淡。

但是在记录这个片段的时候,我突然觉得,那在我耳边炸响的“故乡”其实从来没有离我远去,只是隐藏在某种精神层面下面,被我不刻意的掩埋了起来,通过某种深层次刺激,得到瞬间的体现。

我虽然不说,但是“故乡”对我的意义,好像相较一般同学持续性的“想家,想爸爸妈妈”显得非常的沉重。好像特别的严肃,特别的深。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这是一种感觉。我自己也不是很能理解。潜意识的自我对我而言也很难理解。

但是在我体会到那种心情的的瞬间,我几乎是欣慰的对自己发出感叹。

“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2019年11月3日星期日  于Nash house的餐桌上。

21:11 落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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